2017年7月2日,是长征五号遥二火箭发射的日子。
在运载火箭的世界里,个头越大,身材越“胖”,其运载能力也就越强,而长五恰恰就是中国航天人熔铸了无数心血,“十年磨一箭”(2006-2016)的尖端成果。
出人意料的是,在长五发射过后的300秒,推力突然终止,整个火箭被地心引力硬生生从天空中拽了下来。
发射,最终宣告失败。
如今,长征五号发射失利的原因业已对外公布。而在这几百天的时间里,罗丽娟的脑海中却经常浮现出这个朝夕相处的“老伙计”一秒一秒从天空中坠落的画面。
长五的“防热靴”,正是由她所在的团队亲手研制的。
“每一个中国人,都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我国以往的火箭研发通常保持30%左右的新技术比例,而“十年磨一箭”的长征五号却突破性地采用了247项核心关键新技术,新技术比例高达90%以上。这在彰显我国自主创新能力的同时,也增加了失败的风险。
罗丽娟,中国运载火箭技术研究院航天材料及工艺研究所的一员,她与同事们一起致力于研制中国的航天材料。按照她的话说,从长五失利的那一刻起,航天人严苛的自查之旅便开始了。
不是一个部门,也不是一个方面,更不是只有一小部分人负责检查,而是上上下下,无一例外、从头到尾的反复排查。
“发射失利的那天晚上,涉及这个产品角角落落的所有人,都在自我检查。尽管上级有要求,但每一个人内心也是自觉地检查是不是自己那里出了问题。”
罗丽娟清楚地记得,发射失利的当晚,有两名同事大半夜就赶回来工作了。
“他俩一知道失败以后就立刻赶回了办公室,其中有一名女同事邓火英,她当时怀孕了,但依旧坚持查了一个晚上,熬了一个通宵。”
每一个普通人都能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何况是“十年磨一箭”的航天人呢?
“这件事情还是非常严厉非常严肃的,我们整顿了很久很久,从各个层面去梳理问题所在。”
“我们也担心外界的反应,但失利就是失利,我们必须去面对。”
“感谢大家的包容,但压力依旧”
“我们的国家强大了,大家受教育的水平都提升了,环境也更开放和包容了,更重要的还是大家的爱国精神。”
感激之余,责任和压力在无形之中蔓延开来。
“其实对我们下面人来说的话压力还是很大,因为我们都觉得这个成本实在太高了,近百亿啊,你一个特别小的环节没做到,损失就非常惨重!”
“(如果问题在我这的话)我肯定会觉得非常对不起。大家在审查时都会觉得千万别是自己的问题,否则实在太对不起辛苦研发的同事和支持我们的国人了。再说,国际影响这么差,更对不起国家啊。”
不只是发射失利后的那个时间段,整个航天材料的研制过程就处处充满着“高强度”和“严要求”,这也让当时初来乍到的罗丽娟感到些许不适应。
“工作是不能中断的。白天做试验、协调试验、开会,晚上分析试验数据、写各种试验报告。经常晚上11点钟以后才回家,没有星期六,没有星期天,偶尔还要通宵。”
“强度大,压力也很大,它涉及其他很多体系,需要分析非常多的数据,吸收前人留下来的各种经验,要是遇上发射任务排得非常紧张的时候就更吃不消了。我刚开始参加工作时想,天啊,这会不会过劳死啊?
就算是罗丽娟的师傅凌英——已有三十多年工作经验的老航天人,在每次神舟飞船返回的时候都会感到不自觉地紧张(飞船上的防热衣由她所在的团队制造)。
“她经常头一天晚上睡不好觉,虽然肯定万无一失,但还是会紧张。”
探月三期返回舱首飞的时候我们的工艺主岗梁馨其实是可以去现场看的,但是她拒绝了。飞船返回直播的时候她不敢看,后来她打电话问我们成功了吗?我们说成功了,她才放心。”
“我希望能更坦然地说出世界第一”
虽然要在日常的研发中面临许多困难和麻烦,但罗丽娟说道,我们大家通常认知的困难,在老一辈航天人眼里却根本不算事儿。
“看他们老一代的航天人,我们觉得困难的事儿,在他们眼里其实啥也不是,或者觉得是稀松平常的一件小事儿。我们单位当时做一个配方,研制过程非常复杂,那时也没有电脑,大家得手写报告。因为我们有审批制度,每当这个报告经过一个人审批,他可能就会提修改意见,那每次修改回来就要从头到尾再手抄一遍,哪有现在复制粘贴那么方便。”
也正是在老一辈航天人的坚守和新一代航天人的涌现中,中国的航天材料研制在默默无闻中完成了新老交替,实现了传承。
“我的师傅凌英,她是唯一一个从863研制阶段就一直在我们组里面工作的工艺员。从神舟一号,到神舟十一号,她都是这个材料的工艺主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