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美国恐怖电影《寂静之地》在中国上映,观影现场的氛围尤显特别的是十分安静,观众生怕发出过大声音,被影片中的怪物所注意。
这种由于强烈的代入感而引起的惊慌,是恐怖作品制造的特殊效果。不得不说,今天,恐怖作品以多种方式呈现着自己,建造着让我们又爱又怕的神秘世界。但值得注意的是,观众的“睡点”已经变得越来越高,吸血鬼、死神之舞、无头骑士、哥斯拉……这些曾经令人惊恐的东西如今已被摆在了万圣节玩偶的货架上,它们成了单纯的娱乐符号。恐怖,如果想要继续刺激观众,不得不进化自身的形式,以更有穿透力的效果刺入我们战栗的血液。
那么,恐怖是如何一步步“侵入”我们体内的?
早在1919年,精神分析学家弗洛伊德曾提出恐怖之物是人类内心的“强迫性重复”;在20世纪80年代末,茨维坦·托多洛夫又将恐怖归为奇幻。21世纪的研究者则追溯到康德和伯克的崇高理论,认为在恐怖与哥特小说中,存在着与悲喜剧同等地位的崇高。但这些理论显然无法解释恐怖艺术最迷人的地方。它们成为我们调节状态的工具,带来单纯的尖叫与情感释放。
但在过去几个世纪,恐怖小说作为一种类型文学,其实从来没有得到过承认。正典的作家们更是对这一形式嗤之以鼻,称其为垃圾或乏味的产物。但在我们阅读经典文学作品时,怪诞的情节、出乎意料的结尾往往令人惊叹,这其中的很多元素都是从最初被蔑视的恐怖小说发展而来的。
而且,许多经典作家也尝试过恐怖小说的创作,我们蔑视恐怖小说的浅薄与套路,可如果缺了它,文学的魅力又将变得多么平庸。
撰文 | 新京报记者 宫子
恐怖在寻找什么?
刺激、新奇、破土而出的愉悦
“这些故事本身没有什么高尚的追求。如果其中任何一篇让读者夜晚走在孤寂的路上时,或者后半夜坐在行将熄灭的炉火边时,感受到一丝愉悦的不舒适,那我写作它们的目的便已达到了。 ”
——(英)蒙塔古·罗兹·詹姆斯 《古文物专家的鬼故事》
英国灵异小说作者蒙塔古·罗兹·詹姆斯的这段话精准地拿捏到了恐怖文化中的情感悖论:一方面,人们对恐怖作品中的事物感到恶心不适;另一方面,不适感又通过难以解释的原因转化成愉悦,让恐怖艺术获得了大量拥趸。
挪威学者拉斯·史文德森在《恐惧的哲学》里提出了一个观点:恐怖和无聊即使不是对立的情绪,也是在互相冲击。人们因为厌倦了生活的平庸无聊,而在恐怖的情感体验中寻找刺激,相对于崇高、内省、讽刺等其他艺术形式带来的体验,恐怖可算是最具刺激强度的一种。恐怖小说的成功之处就在于刺激性,虽然发展到后期的恐怖文学拥有了更多维度,但研究者在解读过程中,也不得不借助“荒诞”“异化”“回溯”“瓦解”等衍生主题,至于恐怖情绪本身,则没什么解释的空间。
《恐惧的哲学》 作者: [挪威] 拉斯·史文德森 译者: 范晶晶 版本: 北京大学出版社 2010年1月20世纪末期,诺埃尔·卡罗尔曾在《恐怖哲学》中将艺术恐怖解读为恶心的情感反应,读者在面对丑陋狰狞的怪物时是反感的,但同时新奇感也获得了满足。这同样无法完全概括恐怖艺术的心理机制。
在现代,大部分恐怖小说已经放弃了描写怪物,而转向普通人的心理内在。也就是说,艺术恐怖和现实恐怖之间的界限正慢慢消融,创作者已经不再满足于如何让读者在翻开一本恐怖小说的时候感到战栗,他们希望读者在离开作品之后依然无法摆脱恐怖幻觉的袭扰。
恐怖是人类的基本情感之一,所有文化的源头都能找到它的影子,尽管它从不曾站在台前成为主演,而是更多担任着映衬和配角的任务。无论是神话传说、宗教著作还是童话故事,阴暗的部分从不缺席,古希腊神话中有奥林匹斯山,也有对应的哈迪斯冥府;《圣经》中有伊甸园,以及带去诱惑和堕落的蛇;无论是以黑暗著称的格林兄弟还是以温馨著称的汉斯·安徒生,童话故事里都少不了巫婆、巨人、魔鬼这些负面形象。